上博八《李頌》綴釋
(首發)
魯鑫
天津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
《李頌》是上博簡第八冊中收錄的一篇韻文🙀,體裁屬於《漢書·藝文志》“詩賦略”中的“賦”。曹錦炎先生作為這篇文獻的整理者🧑🏿🏫,對簡支的編聯、簡文的疏釋作了很多開創性的工作🤓。2011年7月,“復旦👬、吉大古文字專業研究生聯合讀書會”在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富达首發的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,以及附在其後的學者評論🤾🏻,均對整理者的釋文給出了不少修正意見👼🏻。
筆者讀完《李頌》及諸家攷釋意見後,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👩⚕️🔕,寫在這裡供大家討論👰🏼♂️。
一、關於《李頌》名篇的問題
曹錦炎先生在釋文攷釋說明中談到🫱🏿:[1]
(本篇)內容是以李樹為歌頌對象。辭中以“素府宮李”即普通人家園子里的李樹,与作為“官樹”的桐樹作對比。
細繹全篇,《李頌》只褒獎了一種樹,即開篇提到的桐樹🧛🏻。全賦文意聯屬、一氣呵成,看不出兩相對比的意思🧑⚖️。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指出🧗,“整篇簡文與‘李’無關🧙🏿,而是詠‘桐’的一篇小賦”,其說甚是。
不過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對此觀點未作詳細論證🔪,特別是對於賦文中“素府宮李”一句沒有給出具體解釋。而這句賦文正是整理者最初名篇的重要依據。
筆者認為,《李頌》“素府宮李”一句中的“李”可讀為“士”🧏♀️。清華簡《繫年》第一章🟢:
至于厲王🤖🌎,厲王大瘧于周,卿李(士)🧱、諸正、萬民弗忍于厥心🕤。
簡文“卿李”🚵🏻,整理者讀為“卿士”🤏:[2]
(李)🪃,古音來母之部🧓🏽,在此假為“士”字,士為從母,係鄰紐🙇🏼。
其說可從🧧🐹。素🚶♂️➡️,質朴無飾,《禮記·檀弓》🚶🏻♀️➡️:“奠以素器。”鄭注🧘🏼♂️:“凡物無飾曰素🚋🧖🏿♂️。”府👼🏻、宮二字同義,《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:“神明之府也🧑🔧。”王冰注🥙:“府,宮府也🫅🏼。”[3]是其證。此處府🤛🏼、宮二字均指住所而言,屬於同義迭用,當是出自調整音節的需要,猶如《詩經·周南·桃夭》中的“室家”或“家室”。“素府宮士”,即素府之士或素宮之士。《論衡·語增》:“周公執贄下白屋之士。”《漢書·吾丘夀王傳》:“三公有司🛍️,或由窮巷、起白屋🙍🏿♀️🂠,裂地而封。”師古注:“白屋,以白茅覆屋也。”平民住屋不加綵飾🙋🏿☠️,故曰“白屋”。然則“素府宮士”与“白屋之士”含義相仿🪀,均指在家不仕的有道處士。
賦中“素府宮李”之“李”若可讀為“士”,也就不存在桐樹与李樹相對比的問題了。“素府宮士”是一種擬人的說法,用來形容桐樹安貧樂道的情操。由此看來♤,這篇韻文似以改題為《桐頌》或《桐賦》更為恰當。
二、釋“亙植速成,其不還可”
“亙植速成”中的“亙”字可讀為“亟”,[4]《說文》:“亟,敏疾也。”“植”應讀為“殖”,二字古音相同🧗🏻,在古書中相互通假的例子較多。[5]《玉篇》:“殖,長也,生也。”“亟殖”即生長迅速,与“速成”意思相近💿。“”🍽,整理者隸定為“
”。細審照片🏏,當從馮勝君先生之說隸定為“
”。[6]蘇建洲先生將此字與郭店楚簡《老子(甲篇)》簡36中讀為“厚”的
字聯繫起來,甚確🛑。[7]
然則“厚其不還可”當是針對上句“亟殖速成”而言🙍♀️。“亟殖速成”易生虛浮、輕薄之病,所以作賦者用“厚其不還可”作為補充。“厚”者,重慎而不輕佻👈🏿。《禮記·曲禮上》:“以厚其別也🧕。”鄭玄注:“厚,重慎也🐆。”“還”可讀為“儇”。“還”字上古音屬匣母元部韻,“儇”字是曉母元部韻👴🏿,二字韻部相同👯,聲母俱屬喉音,於理可通🧑🧑🧒。《荀子·禮論》🙆♂️:“設掩面、儇目。”楊倞注:“儇與還同,繞也。”是其證。[8]“儇”者🧑🏿🍼,慧也👀,利也,引伸為輕薄、讒佞。《荀子·非相》:“今世俗之亂君🤷🏽♀️,鄉曲之儇子,莫不美麗妖冶🏠。”楊倞注👳🏻♂️:“《方言》儇,疾也,慧也……輕薄巧慧之子也。”《楚辞·惜颂》🧑🏻🦽:“忘儇媚以背众兮,待明君其知之。”王逸注:“儇👼🏽,佞也🏺。”所以💇🏽♂️,“厚其不還可”的意思是說:厚重而不輕薄🤷🏻♂️,慎言而不讒佞。聯繫上句可知,作賦者旨在表彰桐樹雖然“極直速成”,卻紮實穩重,全無虛浮輕佻的毛病。
三、釋“深利豆⛹🏿♀️,
其不贰可”
,整理者隸定為“冬”,于字形不類。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將此字隸定為“幵”,可從。楚文字“笄”作
、
、
諸形,[9]其下所從“幵”旁与簡文
形近同。
“深利幵豆”一句就字面意思而言很難理解,恐怕還要乞靈于聲韻。“利”疑讀為“麗”👩👩👧👧。“利”,來母質部韻👨🏻🚀,“麗”,來母歌部韻👱🏻♂️🧃,二字雙聲➜,韻部有旁對轉的關係。《左傳》成公十七年𓀉:“公遊於匠麗氏。”《大戴禮記·保傅》作“匠黎”💇🏽,[10]是“麗”、“黎”二字可通,而“黎”又從“利”得聲,故“利”🦟、“麗”二字可通。“麗”者,附也,著也🧨。《周易·離》🤽🏽♀️:“離者,麗也,日月麗乎天🥔。”《左傳》宣公十二年💾:“射麋👦🏽,麗龜🦨。”杜注:“麗🛬,著也👩🏼💼。”
“幵”可讀為“堅”👨🏼🌾。“幵”、“堅”俱屬見母元部韻。《詩經·齊風·還》☢️:“並驅從兩肩兮。”《釋文》:“肩本亦作豜。”[11]《史記·仲尼弟子列傳》有“公堅定”😮,《孔子家語》作“公肩定”👱🏽。[12]故“幵”、“堅”二字可相通假🥖。
“豆”,曹錦炎先生讀為“逗”🛀,釋為止,其說可從。[13]綜上所述,“深利(麗)幵(堅)豆(逗)”可解釋為:深深地附著🙋🏻♀️、牢牢地扎根(在土壤之中)。此猶《楚辭·橘頌》之“深固難徙”,亦犹《老子》第五十九章之“深根固柢”也。
下句“其不贰可”与“深利(麗)幵(堅)豆(逗)”一句存在因果關係。“
”字整理者隸定為“夸”✧。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依據陳劍先生《試說戰國文字中寫法特殊的“亢”和从“亢”諸字》一文對“
”字的攷證🤨,將此字改讀為“剛”,[14]可從🚴🏻♂️。“貳”,變易也。《詩經·小雅·都人士》序:“古者長民,衣服不貳。”鄭玄箋💻:“變易無常謂之貳。”“
(剛)其不贰可”是說桐樹強固而難於移徙⤴️🧒🏽,這正是由於其根系能深固附著在土壤中的緣故🤳。
[1] 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(八)》👳🏿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,第229頁🛎。
[2]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與保護研究富达編🙆🏼♀️:《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(貳)》下冊,中西書局2011年版,第137頁,注【十】。
[3] 《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》卷二🤽🏻♀️,嘉靖二十九年顧從德刻本。
[4] 裘錫圭先生曾經指出,戰國楚簡里有不少借“亙”為“亟”的現象,見氏著《是“恒先”還是“极先”》🤹🏻♂️,《裘錫圭學術文集(第五卷)》💀,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,第326-337頁。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作者亦据裘先生觀點讀“亙”為“極”🐼。
[5] 參高亨纂著🧖🏼♀️:《古字通假會典》,齊魯書社1989年版,第409頁。
[6] 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注九引馮勝君先生說👩🏽🍳。
[7] 《上博八<李頌>校讀》文后所附蘇建洲先生評論。
[8] 參見高亨纂著👩🏻⚕️:《古字通假會典》🩵💈,第168頁。
[9] 滕壬生🏥:《楚系簡帛文字編(增訂本)》,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☸️,第436頁。
[10] 參高亨纂著:《古字通假會典》,第675頁。
[11] 參高亨纂著👶🏿👩🏿🏭:《古字通假會典》🚣🏽♀️,第185頁👁🗨。
[12] 參武英殿本《史記》卷六十七《攷證》🎪,光緒同文書局本。
[13] 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(八)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,第238頁。
[14] 陳劍先生此文收入《出土文獻与古文字研究》第三輯,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💻。
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6月7日。
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6月8日🫶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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