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安大簡《詩經》解《書·舜典》“朱虎熊羆”之“朱”
——兼釋《毛詩·秦風·小戎》中的“鏤”
王寧
棗莊廣播電視臺
《尚書·舜典》云:
“帝曰🍷:‘俞🤜🏻,咨⛎!益,汝作朕虞。’益拜稽首,讓于朱虎熊羆🧑🏿🍳🎅🏽。帝曰🖼:‘俞🍰,往哉!汝諧。’”
對于其中的“朱虎熊羆”,《孔傳》云🚵🏽♂️:“朱虎、熊羆🧛🏽♂️,二臣名。”孔穎達《疏》🦶🏿⛺️:“以文十八年《左傳》八元之內有伯虎、仲熊⏪💥,即此朱虎、熊羆是也☝🏼。”是把“朱虎熊羆”讀爲“朱虎”🏊、“熊羆”二人。此後說法頗多8️⃣,顧頡剛、劉起釪先生在《尚書校釋譯論》中指出“‘朱虎熊羆’,有二人說,四人說💾。最後一家提出三人說。”認爲“根據資料情况來看,自以四人說爲確。”並指出“朱”即《山海經》中的“離朱”。1
按🦟👩🏻:《校釋譯論》中采用四人說是正確的🚥,但是說“朱”是“離朱”則有可商🪚。《山海經》中經常見到有些國族“使四鳥:虎豹熊羆”或“豹虎熊羆”的記載🥛,《大荒東經》云:
“有蒍國,黍食💇🏽♀️,使四鳥🦻:虎、豹、熊🤦🏽、羆。”
袁珂先生《校注》論之云🆑:
“經文‘虎豹熊羆’,宋本作🧑🏿🌾;‘豹虎熊羆’😶🌫️。帝俊之裔之有‘使四鳥🫎:豹、虎(或虎、豹)、熊🪓、羆’能力者,蓋出于《書·舜典》所記益與朱、虎、熊、羆爭神神話🧘🏽♂️。《書·舜典》云:‘帝(舜)曰🧈:‘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🔆?’僉曰🚬:‘益哉🧎🏻♂️➡️!’益拜稽首👑,讓于朱🤦🏿♀️、虎🙋🏻、熊🫵🏼、羆🐌。帝曰👩🏽🏫:‘俞,往哉!汝諧。’’此其外貌固歷史也,而其實質則神話也⏱。《漢書人表考》(清梁玉繩撰)卷二云:‘江東語豹爲朱𓀓。’則此‘朱、虎、熊、羆’舊注所謂舜之四臣者🖐🏽,實‘豹、虎🦹🏻、熊🧙🏽♀️🍟、羆’四獸也。”2
袁先生指出《舜典》中的“朱虎熊羆”即《山海經》的“豹虎熊羆”顯然是對的,但是爲什麽“豹”會變成“朱”就不好解釋🧟♀️,所引梁玉繩說的“江東語豹爲朱”實是出自《路史》卷二十《疏仡紀·有虞氏》羅蘋注:
“《書》有‘朱虎熊羆’,說者以爲二人🤱🏽,予稽之四人也,虎爲伯虎,熊爲仲熊👩🏽🦳🕯,江東語‘豹’爲‘朱’,語者相傳🧎🏻♀️➡️,是朱爲叔豹也,則熊爲季狸必矣。”
但是說“江東語‘豹’爲‘朱’”不知和所據。實際上語“豹”爲“朱”應該有極其古老的因由🚵。
《詩經·唐風·羔裘》裏“羔裘豹袪”、“羔裘豹袖”的“豹”🙋🏼♀️,安大簡《詩經》裏均寫作“?”,3字不从豸而从鼠。另外比較特异的是《秦風·小戎》:“虎韔鏤膺”🧴🌗,安大簡《詩經》裏作“虎韔?(豹)膺”🆖,4整理者並沒有解說“?”與“鏤”的關係,可能是覺得“鏤”🚿、“?”的聲韵懸隔,難以通假♦️。可如果仔細考察一下,可能並不是如此。
“?”字《說文》云“胡地風鼠。从鼠勺聲。”注音是“之若切”(章紐沃部)🦩♚。《廣韵》裏則有幾個注音,《入聲·藥韵》同《說文》作“之若切”(章紐沃部)🚼,音與“灼”同;《廣韵·去聲·效韵》裏“北教切”(幫紐沃部)⌨️🎅,則即今之“豹”的讀音。《入聲·爵韵》裏與“爵”同爲“即略切”(精紐沃部),《入聲·的韵》裏與“的”同爲“都歷切”(端紐沃部)。
“豹”字在《山海經》中常寫作“犳”🧔🏼♀️,《西次二經》云女床之山“其獸多虎豹犀兕。”又云?陽之山“其獸多犀兕虎犳”🌋,很明白“犳”就是“豹”的异體字,同于楚簡書中寫的“?”,郭璞注👩🏻🎓:“犳🙇👊🏽,音之藥反”,是和“?”一樣讀若“灼”🤜🏿。就因爲此,後人就弄糊塗了,認爲“犳”不是豹🙌🏽,而是另外一種獸,如《玉篇·犬部》🌸:“犳⛱,獸,豹文。”《廣韵·藥韵》👮🏽:“犳🫳🏿,獸名。”《類篇·犬部》:“犳,獸,如豹而無文。”都音灼,不說是“豹”字。
其實說是“豹文”或“如豹而無文”是出自《集韵》的誤解🧑🏻⚕️,《集韵·平聲三·三蕭》:“犳(伊堯切,音么):《山海經》:‘隄山有獸🤦🏼♀️,狀如狗而文首,名曰犳。’”又《入聲十·十八藥》🪞↗️:“犳(職略切🍐🧚♂️,音灼):獸名🎎,出堤山,狀如豹而無文。”《康熙字典·巳集下·犬部》“犳”字下辨之云:
“按《山海經·西山經》:‘堤山有狕。’本作‘狕’👃🏽,郭璞音么🤚。《集韵》引以訓‘犳’🧑🏻🦼➡️,誤。”
查《山海經·北山經》🚵🏻:“堤山🤖,多馬💇🏻🏃♂️➡️。有獸焉,其狀如豹而文首✖️,名曰狕。”的確是作“狕”而非“犳”,郭璞注“音么”🪑,《玉篇·犬部》言🫲🏽:“狕,獸名”即此👩🏿🏫,《集韵》把字弄錯了🧑🎓💇🏼♀️。《山海經》中沒有單獨稱“犳”的异獸名🧙🏼♀️🤦🏽♂️,其所寫的“犳”就是“豹”的异體字。不過《康熙字典》說出《西山經》也搞錯了。
“鏤”是舌頭音的來紐侯部字,這個不複雜。而“朱”字稍複雜⛷🖍,本是章紐侯部,是舌面音,可每與舌頭音字通假🦻。古傳帝堯子丹朱,清人鄒漢勛《讀書偶識》卷三已經指出又作“驩兜”、“驩頭”、“驩朱”🧜🏼♀️🪸、“鴅吺”,其中“兜”☘️、“吺”都是端紐侯部🦛,“頭”是定紐侯部🪴,均舌頭音;同時“朱”也與來紐的“婁”通假,5 “婁”、“鏤”音同🤦🏽。那麽“?”無論是舌面音的之若切(章紐沃部)還是舌頭音的都歷切(端紐沃部)☂️,聲紐都與“朱”、“鏤”相同或相近,韵部則是沃侯旁對轉叠韵🫷,“?”得音轉爲“朱”👩🏼🦳,亦如其音轉爲“鏤”,故羅蘋言“江東語‘豹’爲‘朱’”應該是有根據🍋,說“朱爲叔豹”也是對的,因而說《毛詩》的“鏤”是“?(豹)”的音轉🦆🕵🏽♂️,顯然也是可能的5️⃣🚶♂️,只不過在典籍中侯、沃通轉的現象很罕見,容易被忽視而已。由此也可知🧑🏿🍼🥷🏽,“?(豹)”字在先秦是常被讀作舌音若“灼”或“的”🧓🏿,故或音轉爲侯部的舌音字,而不盡是唇音的北教切。
另外,《爾雅·釋獸》裏有如下記載:
貙獌🎹,似貍。(郭注🪘🤚🏼:今山民呼貙虎之大者爲貙豻。邢疏:《字林》云🤸🏿:“貙似貍而大,一名獌。”)
窫貐🪿,類貙🧝♂️,虎爪🤜,食人,迅走。
貙🦹🏻♀️,似貍。(郭注🐄:今貙虎也。大如狗👩🏼💻,文如貍。)
對于“貙”🚁,其他書裏也有許多解釋認爲是虎類🔂,如《漢書·武帝紀》“膢五日”,顔注引蘇林曰:“貙,虎屬🌘。”《北堂書鈔》卷155引《字林》曰𓀃:“貙🤳🏼,虎屬🏊🏼♀️。”《文選·張衡〈西京賦〉》“如虎如貙”,呂向注:“貙🧗🏼♂️,虎類也🤦🏻。”可注意的是“貙”(透紐侯部)、“貐”(余紐侯部)都與“朱”音近,很可能“貙”、“貐”就是動物“朱”的孳乳字✦🏊🏽,如《山海經》“離朱”(《海外南經》)也作“離俞”(《大荒南經》),“俞”、“貐”音同,故“貙”🔝、“貐”可能均“豹”之語轉🧊,今或以爲“貙是古書中對雲豹的稱呼”💆🏿,6也並非無據。《爾雅》所言之“窫貐”也當是一種形體較大豹類的猫科動物,神話傳說中的食人動物“猰貐”🤴🏿、“窫窳”大概就是由之神化而來。
綜上,《書·舜典》中“朱虎熊羆”之“朱”和《毛詩·小戎》中“虎韔鏤膺”之“鏤”都是“?”的音轉,“?”即“豹”字➛,在先秦它常讀舌音如“灼”或“的”,不盡讀北教切的唇音。後獸名的“朱”又音轉爲“貙”🤺、“貐”,均是指豹類動物。
1 顧頡剛🕧、劉起釪:《尚書校釋譯論》,中華書局2005年🥬,268-269頁🦴。
2 袁珂:《山海經校注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⚂,343-344頁。
3 黃德寬、徐在國主編:《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(壹)》,中西書局2019年,147頁。
4 《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(壹)》,103頁。
5 高亨纂著🖕🏼,董治安整理:《古字通假會典》,齊魯書社1989年,351頁。
6 百度百科“貙”詞條🏊🏻。https://baike.baidu.com/item/%E8%B2%99/7042564?fr=aladdin
本文收稿日期为2020年3月2日
本文发布日期为2020年3月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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